贺岁·无归
作者：阿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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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曦瑶，撕架小窗
※私设多如狗，ooc遍地走
※全篇回忆杀出没请注意
※请爱护野生写手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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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本是打算出云深不知处替魏婴带壶彩衣镇的天子笑，顺道去看看已准备在云梦莲花坞住到地老天荒的蓝忘机，奈何久不出山门，竟是看凡世街市乱了眼，待行人渐渐少去，才被面前的一方石阶惊回神。
仰头望，牡丹开遍玉砌行路，碎碎的光华从花间倾泻出来，金色流转在楼阁之间，高台上是重檐歇山顶，九脊斜四坡，恢宏的大殿中燃着香料，白烟萦绕在垂脊上昂首啸天的螭吻尾须前后，腾空而上几欲入云，极尽奢侈，极尽华糜。
唯有阶上爬了几抹苔痕绿，斑驳出一片颓唐。
兰陵，金麟台。
他的眼睛被西山落日晃了晃，堪堪定下神来时，脑海里已缓步走出一人来，眉间一点血红朱砂，袍上家纹栩栩如生，正是天姿国色的牡丹之仙金星雪浪。
他凝神细看故人，只凭这般端着的仙督姿态，便知不是孟瑶。
孟瑶该是褐布窄衣走在行伍间，纵穿着一样的盔铠，举手投足之中仍带着弱冠少年的稚气，眉宇间却已见几分日后的风采，长发成束，姣好的面容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令人忍不住倾心交谈。
当年的聂明玦想必也是被这般灵气机警所吸引才将他招致麾下，指点他术法武艺，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浴血磨砺，直至锋芒毕露。
蓝曦臣突然想到，其实自己也虚长不了他几岁，刚是被誉为世家公子第一的少稚年纪，若不是岐山温氏妄自尊大失了人心，天下修真大家群起讨之，他也只会安然待在云深不知处，做蓝家继任家主，凡世风景也不过一眼而过，道心便不会不稳，记住的或许只会是那三千条家规——
而不是血战之后他用洞箫裂冰挑起主帐帷幕时撞上的一双澄澈明眸。
那人笑着恭敬唤了声“泽芜君”，令他按在长剑朔月上的指节不由摩挲了一下剑柄。
他莫名想到姑苏蓝氏的家风雅正与兰陵金氏一贯的矜骄，明明是两种对立的品行却被揉杂进一个人的身体里，从那双眼睛中折射出来，倒映出那盏昏暗大帐中的明灭烛火。
与君初相识，似是一场故人来。
他是风华正茂的蓝家公子，他只是清河聂氏帐下无名小卒。
眼前仿佛有星河铺陈开来，风卷起潋滟池波，溅起的水浪沾湿了他的衣角，弥漫出四月河畔的芳菲柳色。
是一段回忆。
那时射日之征还远没有结束，他应命攻打岐山温氏所建的一处寮属，聂明玦知他姑苏蓝氏方遭大劫帐下无人，便命麾下孟瑶随行。
蓝曦臣记得原先他们还走的是大道，不知什么时候就绕上了小径，马蹄上的铁钉扣在裸露的石岩上，声音听起来像极了江南女子踩着屐齿缓步在青石板上的足音。
血战还没有开始，锱重车马尚在行军途中，他要做的就是待万事俱备，领着他一改平日在云深不知处儒雅性子的儿郎们冲锋杀敌。
可那个被派来给自己打下手的人在安排好行宿、伙营之后完全没有身为客家的自觉，帐中随从只能眼睁睁看着孟瑶牵了两匹名驹拐走自家主将。
他正了正仓促间斜下的抹额，打量几眼难得兴致盎然的孟瑶，奇道：“四月里柳色尚未泛青，阿瑶何来的兴致？”
孟瑶一手牵了两匹马的缰绳，侧了侧头，笑道：“我听闻姑苏蓝氏处在雾久不散的深山之中，时令总比外界迟上几月，如此看来，倒是不假。”
蓝曦臣恍然，这才发现马蹄下已非冬日干硬生冷的土地，而是连片的翠微小草。
有诗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春寒料峭，晨光熹微，他们身上所著虽尚是厚厚的绒衣，微风拂面时却已非冬日的严寒，不知不觉间便氤氲了新草与解冻后泥土的气味。
孟瑶见他难得有了点兴趣，便松了原本一手牵着的两匹马的缰绳，打笑道：“冰雪尚未融尽，泽芜君可要小心些。”
蓝曦臣失笑：“我并非那些世家娇贵仙子们，骑术本在六艺修行之中，有甚……”
话没说完，那马蹄子极不给主人面子的一打滑，惊得蓝曦臣顿时消声，连孟瑶的大笑声都顾不上了。
还好马自个儿稳住了身子，鼻息中冒出两股白气，对背上说了大话又被打脸的主人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孟瑶这才松开一直扶住蓝曦臣腰的手，探近身子揶揄道：“话可不能说满啊泽——芜——君——”
最后三个字拖得极长，仿佛不让他微微泛红的耳垂不烧起来不罢休似的。
心里仿佛被只猫儿的尾巴搔挠了一下，蓝曦臣抑制住莫名的情感，故作严肃的板着脸一挥马鞭，转眼冲出好远。
奈何未经专门操练过的孟瑶骑术更胜他一筹，几息间便抄身上前，甩出蓝曦臣一大截。
蓝曦臣也有些想笑，都是早已弱冠的人了，怎么还这般玩闹。
“泽芜君，”他远远喊道，“快看！”
一路的青翠之色蔓延至坡顶，衬得那一树梨花雪白更甚，梨花颤颤巍巍点缀在树梢上，仿佛风一掠过便会掉下几朵花儿来。
“泽芜君看这梨花如何？”孟瑶拿鞭柄敲了敲掌心，问道。
蓝曦臣任那马儿兀自行走，答到：“花是好花，可惜恶战在即，这片山野不出几日便会……”
“可花本无百日红——”他打断道。
那人翻身下马借着巧劲顺树而上，兔起鹘落间，繁茂的梨花便已在眼前。
他两手攀着疏枝，只消几秒的犹豫，便利落伸展起身子，凑近了脸去够那满枝雪白的花。
“快接着！”他含糊不清喊道，张开因为衔着花枝而抿紧的嘴唇，那花枝径直落下，不偏不倚被堪堪赶到的蓝涣接住。
少年斜斜倚坐在枝干上，仗着没甚外人便吊儿郎当晃着腿，直把那满树的花花叶叶抖荡得不得安宁。
他的手里躺着那桠仿佛尚带着少年唇上余温的梨花枝，而他站在树下听那枝叶摩挲微风的声响，忍不住抬头望去。
骈辔少年犹未分，何妨撷花赠美人。
他看见他的眸中也印着一个人。
阳光突然从叶间缝隙里透出来，画面中的少年如雪般快速消融，渐渐消失的身影与脑海中步近眼前的故人重叠。
原来仍是一模一样的眉眼。
“阿瑶？”蓝涣启唇问道，声音竟是无比干涩嘶哑，“你说话啊……”
那人只是定定站着看他，目光认真得仿佛从来没有过观音像下的那场缪乱。
就像曾经他们一人一骑联袂踏青时倾听对方言语时那样。
“忘机奏《问灵》十三载找寻江氏魏公子，”他哽咽道，“我琴术纵不及忘机，这半载却也日日夜夜不敢间断奏琴，你为何，不肯回我一声言语？”
来人理了理金丝绞边的衣袖，终于抬眸唤道：“二哥。”
蓝曦臣怔在原地，像是怕一出声就会把面前纸片一样的人吹跑，只轻轻“欸”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静静回望道：“当年，你为何要杀我？”
金光瑶的声音平平，眸子失却了往昔的光彩，古井无波无悲无喜的望着这位生前最信任的二哥。
蓝曦臣手指猛颤，不曾想他竟如此直白揭开刚刚结疤的伤口，把血淋淋的腐肉剖开，偏要亲手剜去才甘心。
他却仿佛并未察觉到对面人的失态，兀自问下去：“二哥可还记得，你也曾这般问我，‘你为何要杀他们’？”
蓝曦臣方勉强克制住决堤的情绪，转瞬又被他一句话带进另一个漩涡——
世人皆知蓝家家主所领的队伍遇缴械投降者不杀，因此那一战的伤亡并不惨重，两次冲锋后便接收到了对方将领射来求和的箭矢。
蓝曦臣忙着交接军队，匆匆交代伤亡之后便一头扎进大帐。
直到鸣鼓点兵时一位副将告诉他少了一人。
少了那个本该随侍他左右的孟瑶。
暮日已西沉，天上地下俱是一片血色，伤亡再少，却也不是没有，流的也都是人的血。
空旷的原野上远远传来营地里一声声伤员的哀叫，黏湿的土地映着这漫天赤红，说不出的凄厉荒凉。
蓝曦臣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入大帐中请出了落尘已久的琴，铮铮几声探寻孟瑶踪迹。
整片战场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很偏僻，却几乎没有一条怨灵，唯有风声裹挟着浓郁的怨气呼啸过山岭，呜咽如鬼哭。
蓝曦臣御剑而行，生怕晚了一刻他的阿瑶就会有半分闪失。
其实也根本无需担心，毕竟现在的孟瑶集百家之长，武艺甚至能与他蓝家家主一决高下，纵是刀剑无眼伤了些许，也万万不会有性命之忧。
或许此时的孟瑶只是累了乏了甚至只是因为懒得走动撒个小娇等自己去接他。
他甚至想好了见面后怎么解释，无非是啊呀对不住了阿瑶忙着招兵买马没顾上你你没事罢来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然而找到人之后，他的呼吸却是一窒，几乎控制不住飞行的剑。
蓝曦臣看见遍地尸首中站着一个人，他的左臂上还绑着自己亲自包扎上去的缠带，只是现时已全部浸成了血红，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那人眼角一掀，余光扫到了疾驰而来的蓝曦臣。
可他没有因此停手。
蓝曦臣看见浑身浴血的孟瑶把卷了刃的剑狠狠捅进温家一个已经弃了武器跪下投降的门生的心脏里。
他的眼神凶狠得像一头狼，敛去沉沉的遮掩，终于在血腥中撕去伪善的面具，尖利的獠牙刺穿一切活物的喉管，急迫得仿佛唯有鲜血浸过舌苔才能从中汲取到一星半点温热的慰藉。
那门生瞪大眼睛无力挣扎了几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认输之后还会惨遭杀戮，他咳嗽着吐出几星点血沫与碎肉，面目灰暗向后仰倒，气息全无。
随着孟瑶拔出剑，有火焰从那个门生的心口处窜出，猎猎燃烧席卷全身，终于把孟瑶苍白的脸照出一丝血色。
杀戮还没有结束，一道金色光芒又一次刺入他的身体，竟是要连灵魂一同毁灭。
真正的抽尸踏骸，挫骨扬灰。
难怪这里怨气那么重，却没有一条怨灵可供他问灵。
蓝曦臣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已经停止了流动，全都凝成了冰冷的冰渣，带着分明的棱角刺穿皮肤，痛彻心扉。
如此嗜血残暴，怎么会是他的阿瑶？
他忍不住去想前几次是孟瑶自己回来的早，而在他看不见也无法通过怨灵找到的地方是不是也像这样死去了许多本该活下来的人……
蓝曦臣一把扫飞他手中紧握的血剑。
他懒懒揉了下手腕酸痛的关节，像是刚发现蓝曦臣的到来，出声道：“泽芜君？”
“你可知我们已胜，此战早该结束了？”蓝曦臣的声音被压到零点以下，带着满溢的怒气质问道。
他随意“嗯”了声，仍是漫不经心。
“你便这般不肯饶了他们？”
孟瑶袖着手：“那又怎样，我总不会害你。”
蓝曦臣痛心道：“他们赴战并非本意，既已无自保之力，你为何要杀死他们？”
孟瑶歪了歪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疑惑道，“他们要害我，我杀死他们，何错？”
金光瑶自问自答道：“他们要害我，我杀死他们，何错？”
何错？
因何错？为何错？是谁错？为谁错？
他的母亲孟诗本不过一介烟尘女子，浮花浪蕊如何？卑贱低微又如何？她前半生过的终究是自己的日子，她本可以无忧无痛乐在其中的度过一生，若非那人假情假意醉梦贪欢，她怎会死的如此凄惨？天下千万种恩恩怨怨，千万人道貌岸然披着圣贤的皮子胡作非为，若他金光瑶该杀，那么天下该死之人岂非理应更多？！！
他不过是想认祖归宗为早逝的母亲讨个名声，怎么就成了万夫所指，背上一个“娼妓之子”的骂名，任他才能多杰出也免不了遭人诟病，他咬牙切齿博来的地位与名声，全都成了别人口中不屑一顾的谈资和笑话！
“我当初不故意背着你杀人，只是因为在我心里，平素最亲近的二哥能懂我的苦衷和苦心——”
可他临到最后，都是死在了他最信任与亲近的人手上。
“泽芜君。”眼前人如初见时般唤道，雍华牡丹绽在胸口，明眸皓齿，面容清秀，竟如时光倒转，重又回到那个为他摘来一桠梨花的孟瑶身上。
他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阿瑶”，究竟是谁？
孟瑶？金光瑶？
可是，金光瑶本就是孟瑶啊。
蓝曦臣瞳孔猛缩，怀中揽着的酒坛失手落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伴着酒香乍起，四散弥漫开。
一刹那——幻象崩塌。
原来金光瑶就是孟瑶，原来一直执泥于过往、放不下旧事而咄咄逼人的人，是他们自己。
他太过惦念孟瑶，以至于忘了金光瑶对他的好。
以至于……他这么迟才发现心中的两个身影早已合二为一，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不真不假的幻影。
执着于自己想象中的人真的很重要吗？重要到要用生死来鉴别，偏要用两条命为代价烧出一个结果，最终求得凝固成永恒的瞬间，重要到不失去就不罢休？
只是那时恨与绝望得狠了，谁都没有退路。
从他开始妄图从金光瑶身上找寻到孟瑶的影子的时候，金光瑶这个人于他而言存在的意义就仅仅是提供一个脑海中孟瑶的宿主罢了。
——你便这般不肯饶了他们？
——那又怎样，我总不会害你。
——你……
——蓝曦臣！我这一世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可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的指尖渐渐变冷，想：他未曾想过要害我，我却不知不觉间处心积虑地害死了他。
那晚他怔怔看着他将一根琴弦从指尖射出，淋淋血液将弦浸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金色，想，当初那人亲手将琴弦埋进身体里，一行一步都要感受利器与血肉的摩挲——
该有多疼啊。
一切如拨云散雾，那些懵懂的未知的以及不愿意去相信的事情与感情，都在一念喟叹之间清晰起来。
原来一个人的一生这么短，原来金星雪浪的金白是眼泪的颜色。
原来世人皆称道的温雅性子，竟是比不上忘机的斯文冷淡吗？
这坛天子笑，终是不能带到云梦莲花坞了。
“……泽芜君？”后面响起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蓝曦臣猛然回首——
却只看见一位穿着金家门生服饰的少年人。
没有乌帽红缨束皓颔，没有金衣皂带横恨生。
道有所悟，心却终究放不下。
如何能用这一刹那的顿悟换数十载情谊匪浅？
原来世间种种，不过一场繁华寂寥梦。
那人未曾料想到蓝曦臣反应如此之大，唬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泽芜君远道而来，可须在下前去禀报金宗主？”
他一瞬间以为只要他应了“是”便能再见脑海中的人，却突然想起，现在金家的宗主早已换成了金凌。
这些年，连那个只会依靠小叔叔和舅舅的孩子，也终于能撑起这片金家的天了。
“不了，”他掩饰起脸上的惘然悲恸，微微勾起唇角道，“多谢你了，我只是闲时随意走走。”
他不再去看那个人，衣角一掸拂过兀自散着余香的满地佳酿，拾阶而上，踏过石阶上一层翠微青苔，如履足两处茫茫阴阳，三尺悲鸣青锋，断尽恩怨。
长风盈来，竟余满袖牡丹香。
一步步，他的苦，他的路。
却仅留他孑然立在九尺高台之上。
殿角上一尊嘲风俯首扬尾，未落尘埃，如同他初至金麟台时一般。
仿佛只要他踏进正殿，就会有人笑着迎出来，再唤他一声“二哥”。
有人登临凭轩看这冥冥众生，是非红尘。
斯人已逝，谁人可共归？
1:我知道有人要吐槽这大段的回忆杀，然而我的构思和主旨就是基于印象中孟瑶与金光瑶的形象对比，所以呢不喜回忆杀的就抱歉了哟；
2: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疑惑为什么前期孟瑶辣磨像傻了吧唧的羡羡，我只能回答说我觉得吧如果孟瑶不姓金他也该像羡羡一样无忧无虑；
3:脑洞开始于我对于蓝大对瑶妹射日前射日后态度的转变，他太执着于孟瑶，以至于忽略了金光瑶；
4:去年答应的黑花同人文已喂狗，再问自杀。
祝列表新年快乐！大吉大利！天天开心！学习进步！！！（放把刀大家乐一乐233）
